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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5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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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51

晏泊木楞楞的:“我和誰……吵架?”

紀雪城說:“和我。”

晏泊眼中的疑問更重:“我為什麽要和你吵架?”

隔著一層玻璃,溫水有著略高於掌心的溫度。紀雪城從中汲取熱量,留給晏泊半片昏暗的影子:“我只是在想,無論過去還是現在,我們好像都沒有吵過架。”

“這不應該嗎?”晏泊反問,“我們這麽好,當然吵不起來。”

紀雪城蹙眉:“我可不是什麽十全十美的人,就沒有讓你忍受不了的缺點?”

晏泊舒朗一笑:“不管是優點還是缺點,你都帶著它們成長了二十來年,與其強求你做出改變,不如我自己適應,反正都不是原則性的問題,無傷大雅。”

“所以啊,”紀雪城聳聳肩,“我們沒怎麽吵過架,是因為你一直在退讓,而我本人對你的退讓,甚至毫不知情。”

晏泊又好氣又好笑,兩步踱到紀雪城面前,對著她晃了晃手腕表盤上的日歷。

“嚴格來說,現在已經是平安夜了。在這種時候,你的願望不會就是——跟我吵架吧?”

紀雪城把他橫在自己眼前的手腕壓了下去。

“我不是在找茬,我只是想知道,你的底線允許你退讓到什麽程度。”

晏泊仍然不解:“你追究這個幹什麽?”

在某些方面,他們的思維確實很有不同。雖說情侶之間的雞同鴨講有時不失為樂趣一樁,但今晚的紀雪城決定耐心例證。

“小學暑假夏令營的時候,我們同學玩過走獨木橋的游戲。”

“那是真正意義上的獨木橋,搭建在一個池塘上,池子裏全是水,一點也不清澈。”

“走上那座橋,我很怕,因為我總覺得那水好深,深不見底,掉下去就完了。”

“後來我確實掉下去了,水深已經快到我胸口。但是很奇怪,當我踉踉蹌蹌在水裏站穩,反而覺得踏實了。”

“我骨子裏就是個瞻前顧後的人,做任何事,我都想知道最壞的結果究竟如何,最低的底線又在哪裏。”

“對你,也是同樣的。”

她很久沒有這樣嚴肅而真摯地對晏泊說過話,反倒讓他久久地註視眼眸,挪不開半分。

過了半晌,晏泊才低低說道:“我又沒列過行為守則,一時半刻的,哪裏說得清楚這麽覆雜的問題。”

“其實也……不著急,”紀雪城說,“你哪天想到了,就告訴我。或者有一天,我們忽然因為某件事吵起來,我自然而然就知道了。”

晏泊焦急地“呸呸呸”,無奈咬牙:“你就不能盼我們點好!”

紀雪城一氣灌了大半杯水,淡定道:“隨口一說而已,不用當真。”

她把水杯歸置原位。

困意雖尚未造訪,不過按照她的作息時間表,差不多到了休息的時間,於是提步往自己的臥室走。

晏泊卻在她身後低聲道:“這不當真,那不當真……還有什麽能當真的呢。”

紀雪城已經握住房間的門把手,正欲推門進去,聽見他若有若無的碎碎念,動作一頓。

“你……不去嗎?”隔著一條過道,她問。

“嗯,馬上。”

晏泊的生物鐘很準時,邊打呵欠邊應著。

這不是兩人第一次站在各自臥室門口臨睡道別。

紀雪城知道,按照以往,她會先於晏泊一步關門,等待過幾秒鐘,才能聽見他的方向傳來的門鎖扣合的聲音。

說來也奇怪,明明所有兩間臥室的燈具選用幾乎別無二致,晏泊身後透出來的光線,總是有更加厚重的暖意。

鬼使神差地,紀雪城問出來的話沒有過腦子:“要不你今晚——”

晏泊眼裏殘存呵欠引起的淚液,眨一眨眼,那濕潤就暈散開,化作無知無覺的溫涼水霧。

“——和我一起吧。”

*

半夜不知第幾次被熱醒時,紀雪城後悔得想把人一腳踹下床。

她從晏泊緊縛的懷抱中掙脫出來,慢慢挪到邊緣大口呼吸散熱。

誰知還沒過兩秒,後背再度抵上了寬厚的胸膛。

晏泊嘟嘟囔囔地囈語:“別走……”

一面憑著本能把人按回懷裏,緊緊箍住她的腰身。

紀雪城被折騰得沒了力氣,無奈放棄了抵抗,只勉強和晏泊拉開幾許距離,就著呼吸相纏的姿勢,沈沈地睡去。

翌日清晨,她感覺到身邊的動靜,迷迷瞪瞪睜眼後,第一件事就是和對方興師問罪。

“你五行屬火嗎?身上燙得像發燒,我昨晚差點中暑了。”

晏泊正在窸窸窣窣地穿衣服,聽見她含著點鼻音的抱怨,心虛地狡辯:“啊……說不定是那什麽……地暖開太熱了……”

紀雪城坐起身,毫不留情道:“從來都是這個溫度。怎麽我一個人睡就正正好,你一過來,就熱得我渾身是汗?”

晏泊討饒地笑:“怪我,都怪我。今晚睡前沖個涼,保證熱不到你。”

“……”紀雪城面無表情,“沖涼倒是不用,你別一直黏著我就行。”

晏泊這才反應過來癥結所在,耳朵情不自禁地蔓延上一抹紅。

“那我也不能控制嘛……”他嘀咕,“人都睡著了,我又不是故意的。”

他衣服才穿到一半,半幅後背暴露在空氣中,顯出張弛有度的線條,以及幾道深深淺淺的紅印子。

紀雪城盯了一會兒,移開眼神道:“算了,下班回來再和你算賬。”她翻身準備下床,“你怎麽還楞著,不去健身嗎?”

“去,當然去。”晏泊火速套上衣服,跑進衛生間洗漱。

紀雪城小區裏有間只對業主開放的健身房,她當初入住時象征性地領了張卡,隨後便束之高閣,倒是讓晏泊無意中翻出來,如獲至寶似的向她請求使用權。

本著充分盤活閑置資源的原則,紀雪城欣然應允。況且晨起健身本就是晏泊的習慣,他自己家中設備齊全,如今搬來這裏,紀雪城也不想讓他就此中斷好習慣。

如此,在刷卡記錄裏,“紀雪城”這個名字,從默默無聞的路人甲,一舉躍升為風雨無阻的健身狂人。

她倒也不是全然不鍛煉。只不過相較於縮在空間有限的室內健身房,她更樂意環小區慢跑,順便呼吸室外的新鮮空氣。

今天是平安夜。

進公司的時候,前臺擺了滿滿當當包裝精致的紅蘋果,任憑員工拿取。

紀雪城在電梯裏碰見林淑容,瞧見彼此手裏的小盒子,相視一笑。

林淑容率先開口:“聽說,平安夜吃蘋果,是我們中國人自己發明的習慣。”

紀雪城:“確實如此,不過已經有中國留學生在外傳播了,也許某天,也會在國外蔚然成風呢。”

這班電梯人不多,沒過多久,轎廂裏只剩她們兩人。

“對了,你看到消息了嗎?今晚部門小小聚餐一下,既是過聖誕,也是提前慶祝新年了。你應該有時間吧?”

紀雪城上班路上才看見部門群裏的消息,時間顯示為淩晨十二點半。回想當時,她和晏泊似乎剛剛糾纏進臥室,根本沒註意手機消息。

“有時間,”她不假思索地回答,“下班後就過去嗎?”

“嗯,等大家忙得差不多了,我們再一起開車過去。”

和不太相熟的同事共進晚餐,往往吃得沒滋沒味。但一年也就那麽一兩回,紀雪城不願讓自己顯得太不合群,心中雖不情願,可也從來沒推拒過。

【晚上我部門聚餐,晚飯你自己吃。】

消息發過去的時候,晏泊正在車間裏和生產經理溝通細節,過了好一會兒才騰出空看手機。

【在哪裏?等你們結束,我過來接你。】

紀雪城發過去一個酒店地址。

晏泊秒回:【快結束時,記得給我發個消息,我就在外邊等你。】

紀雪城把白色框框裏的文字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。

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?

就像已經打定主意只身翻越過山野,卻忽然於徹骨的寂寥中,窺見一星火焰。

她慢慢輸下三個拼音,組合成一個簡略的、肯定的——“好”。

*

部門人多,一個包間坐不下,於是公費出資,包了酒店的一間小型會展廳,分列幾桌。

紀雪城婉拒了幾個不熟同事的同桌邀請,和於可心挨著坐,她的另一邊,就是林淑容。

為了調節氣氛,大屏幕上循環播放著家喻戶曉的電視劇,正進行到觀眾最喜聞樂見的高潮情節,主角深陷囹圄,步步艱險,如果沒有記錯,紀雪城估摸著,她還有兩集才能徹底翻身。

“來,讓我們幹個杯,”林淑容站起身,紅光滿面,“今年大家都辛苦了,犧牲了不少私人時間用來忙工作,我都看在眼裏。年底績效考評,至少在我這一關,不會讓大家的努力白費。”

此話一出,全場歡呼。

隔壁桌的男同事高舉酒杯,眼裏直冒金光,嘴角快咧到後腦勺,“林姐,你是我親姐!”

“也是我親姐!”

“加一!”

……

得到部門老大的口頭承諾,群情一時間有些難耐,眾人紛紛舉杯,居然喝出了摔杯為號的氣勢。

“這家的菜倒是做得不錯,”於可心不喝酒,象征性地從眾抿了一口茶,便低頭猛吃菜,“雪城,你嘗嘗這個,酸甜口,挺好吃的。”

各人口味不一,於可心本身就嗜甜,可紀雪城卻對此接受無能。只是礙於傾情推薦,她不好拒絕,只能勉強吃了一口,忍住表情波動:“嗯……很特別的味道。”

於可心卻看出她平靜之下的裂痕,哈哈一笑道:“你不喜歡吧?直說呀,我總不能逼著你吃。”

她邊說邊轉桌:“你應該和林姐的口味類似。喏,你們夾的菜都大差不差。”

順著她的話,紀雪城瞟了眼旁邊的碗碟,留意過才知果真如此。

她對於可心含蓄笑笑:“是挺巧。”

還沒一會兒,便有人不勝酒力,占了廳內的衛生間嘔吐。紀雪城不得已,只能離席去往走廊。

外邊倒是略清靜,這裏隔音做得好,輕易聽不見別處的談笑。她洗了手出來,一時不想回去,便靠在長廊盡頭的窗邊發會兒楞。

不知不覺,香煙已經被她夾在指間。

但紀雪城並不急著點燃,因為她驀然發現,自從和晏泊重新在一起,她動打火機的頻率,已大大降低。

……又是一個改變。

她慢慢把香煙放在鼻間輕嗅,試圖找尋出一絲曾讓她著迷的氣息。

混著化學物質的幹爽氣味,輕輕叩響記憶深處的窄門。

熟悉,卻不覆往昔。

紀雪城怔怔。

偏偏還有人擾她安寧。

聲音在背後響起——

“和我初見你的印象相比,你實在大有不同。”

“紀雪城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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